我没理她,心想,到时候你的房子还指不定在不在呢。我装了几瓶水,几袋饼干,还想下去买些干粮,撩开窗帘一看,每个小卖部门前都排了几十米的长队,我只在“非典”的时候看见抢购板兰根的人群有这个阵势。
我走到楼下,把挂着腊肠的竹竿挑起来扛在肩上,像个剑侠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。
我看见包租婆开着车被拦了下来,她不得不下车,抱着一堆东西骂骂咧咧地走到人群里。人们从院子和巷弄里走出来会合到一起,因为不知道“播种”什么时候会大爆发,所有人必须尽快赶到撤离点或避难所。人们推推挤挤,有些脸上带着恐慌,有些脸上带着好奇,有些脸上不知道该带着什么表情,毕竟好几代人都没有经历过逃难的感觉了。小孩子们却兴奋地到处乱窜,我向一个抱着奥特曼的小孩子挤挤眼,教他哼起《共青团员之歌》来。一路上都有疏导员把人群引到空余的避难所里。那些小时候跑进去探险的防空洞,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了,这时候它们又纷纷被挖掘出来,幸运的人会找到我藏在里面的弹珠。
这时候我才伤感起来,这个城市带着我的全部记忆,我骑单车走过的小巷,巷口的麦芽糖,父母搬走前我度过了童年的职工宿舍,被我砍下树杈做弹弓的桃树,砖墙上长出白毛,刮下来可以配成火药,我被火药烧了眉毛,就偷偷用黑笔画上,还有青云夜市,还有指甲花……太多太多了,在必须离开的时候才想起来。